最后一夜


<Sherlock Holmes>(2009)
actors: Robert Downey Jr./Jude Law


in the dark.

“你什麼時候搬走?”

“明天,我為這些所有的東西理了一份清單,應該不會有所遺漏。”

“那些手稿你打算怎麼處理?”

“再說吧,我已經沒有空箱子了,但願我雇的腳夫能記得帶一個過來,我囑咐過他。”

我翻動著他堆在桌子上的那一摞燈芯絨面筆記本,流暢的墨蹟在紙上淡淡化開,我看得出來,當他寫下這些字母的時候,他的思緒一定再度回到了那些罪案現場,回到了那些我們並肩作戰的生動畫面,而如今,他卻要離開我了。

我並不反對他從撰寫我們的經歷中獲得一份額外的收入,尤其是當他的錢都扔在了地下拳擊場以及賽馬場的時候。說起來我還挺喜歡看他聚精會神寫作的樣子,嘴角含著一絲微笑,似壓抑著什麼,又似嚮往著什麼。人們怎麼可能只認識我而不知道他呢?當他在紙上寫下第一篇冒險史的時候,我們的名字就成為一種無法拆換的組合,就像小提琴的琴弦和它的弓那樣,缺少任何一方都是無法想像的。

放下手稿側過身,他就站在我的身後,拄著手杖,褐色的西裝前襟敞開,露出了裏面同樣顏色的背心,他從背心口袋裏取出懷錶看了看時間。所有的有他痕跡的可移動的物品都被裝進了一個又一個箱子,他的那件紫羅蘭色西裝(這是他最體面也是最昂貴的一套禮服),他的醫藥箱(這是他吃飯的傢伙),他的“船”牌煙(我注意到他把煙全部放在一個木匣子裏並和他的梳洗用具放在一起,這可真夠亂來的,不過他或許沒有其餘的地方放)。

我知道他會搬走,從他和瑪麗邂逅的那一天開始,幾個月來我都知道,可直至現在,這個板上釘釘的結果才確確實實地刺到了我,而我卻別無選擇,既不能把那釘子拔出來,又不能毀掉釘子——是的,他要走了,就在明天。

“華生,抱歉弄丟了你用來求婚的戒指。”

“現在道歉不覺的已經太遲了嗎,福爾摩斯?”他無奈地笑了笑,“算了,反正買戒指的錢也是你替我贏回來的,就當我從來沒買過那枚戒指吧。”

“那可不行,沒有戒指,任誰家的父母都不會把女兒交到你手中,況且……”我按了按口袋,掏出一個盒子遞給他,“拿著,華生,就當是我送你的結婚禮物吧。”

他將信將疑地接過那個首飾盒,打開,裏面無疑是一枚戒指,托座上鑲著一枚碩大的金色寶石,正是我從愛琳那裏得來的印度珍品。

“哦,天啊,福爾摩斯,這太……”

他驚訝地合不攏嘴,我聳聳肩道:“太大了,我知道,不過瑪麗會喜歡的,他的父母也會喜歡的。”

“福爾摩斯,她家裏不是這種人。”

“管他呢,現在你有求婚的資本了,這可是皆大歡喜的結局,你還有什麼可抱怨的?”

“你總是能讓我出乎意料,好吧,我收下——既然是你硬塞給我的賠禮,那我就不客氣了。”

他拿過掛在扶手椅背上的大衣,把盒子放進了內側口袋裏,隨後執起手杖,又準備去拿帽子。

“等一等,華生,你就這麼急著走嗎?”

我挽住了他的胳膊,搶過他的大衣丟在一邊,他有些莫名其妙地看著我。

“你又怎麼了,福爾摩斯,托你的福,我想立刻拿著這枚戒指去瑪麗家把這事定下來,正式的。”

“明天去吧,明天,她還有明天,明天的明天,將來的每一個明天,而我只有今晚了。”

“福爾摩斯,你知道……”

“我知道,我當然知道!”

誰比我更知道呢?我真想在他耳邊咆哮:誰比我更知道你,更懂得你,更能使你貼近更真實的你?可是你卻要去屈服於塵世,當某一天我們的一切都化作灰燼的時候,難道要等到那個時候,你才能向我坦白嗎?

“說你不走,說你今晚會留下來,華生!”

我緊緊地擁抱他,下顎卡在他的肩上,我不敢正視他的臉,我怕他當面說出我不想聽的話,然而,我更怕他推開我,撿起他的大衣從大門走出去。

“福爾摩斯,你已經過了撒嬌的年齡了。”

他歎息般地說道,伸手撫摸我的背,我聽見他的手杖落在地毯上發出悶悶的輕響,那聲歎息的餘音,就近在我的耳畔。

掛鐘的每一次滴答聲都預示著我擁有他的時間將越來越少,我不能浪費這最後一夜的每一分每一秒。我吻住他,我能感覺到他和我一樣渴望這個夜晚,如同溺水的人渴望一次順利的呼吸那樣,是急切而無助的。我一邊吻他,一邊拿起擱在小圓桌上的裁紙刀,一刀就把他的背心連同襯衣的扣子都劃開了。

“見鬼,你想讓我明天衣衫不整地出去見人嗎?”他推了我一把,正好留出空間讓我解他的腰帶。

“穿我的好了。”

我拋下小刀,抽掉他的腰帶,腳往後抬了抬,用小腿確定了扶手椅的位置。而當我坐下來的時候,由於另一隻手箍著他的腰,他也順勢倒在我身上。

“那也要我穿得下才行啊!”

他撐起上身的同時,我胡亂抓著他褲腰處猛地往下拉,一切便如預計的那樣準備就緒,只除了他的西裝是個麻煩,必須妥善處理,一個紳士不能穿皺巴巴的衣服上街,這有失體統。

“你的衣箱還沒有上鎖,隨便找一件襯衫就能對付過去,或者你全套都換掉也行,省的麻煩。”

他白了我一眼,我攤開手,表示任君選擇。他站起來,俐落地踢掉鞋子和滑落到腳踝的西褲,然後脫下西裝和背心,並將這些都遠遠地扔開。

“好主意,明天只要換襯衫就行了,至於背心……哦,管他呢,快點上來,華生,快呀。”

我拍了拍扶手,他單膝跪上椅面,兩手扶著我的肩膀,我一手穩住他的腰,用另一隻手趕快拉開褲襟,槍口豎起,位置的精確度絕對在1、2毫米之內。

“你是不是太心急了?”他微微皺眉望著我,我一拍額頭,趕緊從衣袋裏摸出一個一指長兩指寬的小玻璃瓶。

“要我幫忙嗎?”我捏著瓶子晃了晃,如果他能額外開恩,我倒是很願意用舌頭,不過那樣就太花時間了,我現在只想快點從深處感覺到他。

他劈手奪過瓶子,把裏面的粉色油狀溶液倒了一半出來,往身後送去,如果我的視線能繞到他身後該多妙啊,也許我該提前在那兒準備一面穿衣鏡。就在我胡思亂想的時候,他已經做好了準備,並將剩餘的液體淋在了我的槍上。

“華生,深呼吸,不要著急,慢慢來……對,很好,就是這樣。”

他兩腳分開踩在我身側的椅子扶手上,我牢牢地抱著他,直到將我全部納入之後,他這才松一口氣,滿頭大汗地靠在我的頸側。

“混蛋,為什麼每次都是我做這些事。”他抱怨道,我能感覺到他的粘膜隨著他的喘息輕輕鼓動。

“下次換你好了,我一點意見都沒有。”

“……拉倒吧,你上次犯痔瘡的時候還是我給看得呢,我對你的‘那裏’一點興趣都沒有。”

“醫生,你能不能別把我說的那麼糟糕?”

“生活起居不規律,那是你活該!哼,下次再犯別想讓我繼續幫你看診了——啊,福爾摩斯,你輕點!……”

看他那麼起勁地數落我,想必已經適應了我的存在,並且幾乎是達到了無視的地步。我托著他的臀部,湊近他的胸口留下一連串吻痕,瑪麗如果看到這些會是一副怎樣的表情?我無不惡劣地想到,不願承認內心深處卷起了名為嫉妒的漩渦。

“這樣的你,居然還妄圖離開我,去找一個女人……”

“你是懷疑我的‘能力’嗎,福爾摩斯?”

“噝!”

他一口咬在我的肩膀上,力道之大肯定是見血了。隨後他得意地朝我眨眨眼,嘴角露出略帶輕蔑的冷笑。一霎那間,我感覺自己的血直往上湧。我雙手握住他的胯,使勁將他往下摁,同時抬腰重重地往上頂。

“我怎麼敢呢,你可是專業人士,華生醫生。”

“你這個——混蛋!……”

他含著淚對我咬牙切齒的模樣真是太美了;我舔著他鎖骨上的舊傷疤,那是他特別敏感的地方。果然,他受不了似地鬆開了緊咬著嘴唇的牙齒發出低低的呻吟,我抬起頭迎上去,嘴唇緊貼著嘴唇,我們的舌頭攪在一起,那麼深、那麼深的吻,深到讓我以為將是永遠。

“也許有一天你還會住回來的,我有那種預感。”

我們並排躺在床上,我摟著他的肩膀,而他四肢無力地趴在我身上,懶洋洋地回答道:

“別在我身上使用你的預感,福爾摩斯。”

“你知道嗎,華生,我剛發現一種世上最難的推理,比我以往碰到的任何難題都更甚,你猜是什麼?”

“是什麼?”

“是……算了,等我推理出結果再告訴你吧,天就要亮了,難道你不想抓緊時間睡幾個小時嗎?別讓你的未婚妻看見你眼圈發黑的模樣,你知道,她一直在為你的健康擔心。”

“那是因為我和你住在一起,她的擔心也不是沒有理由的。”

我知道他是指瑪麗曾指責我經常拖著他一起去冒險,以至於他的傷腿得不到充分的休息,可那還是讓我覺得很沮喪,也許離開我他真能過的比現在好?我輕撫他的臉,而他已窩在我的懷中酣然入夢。

世上最難的推理就是愛情,因為竟無人知曉愛情從何而生,又靠什麼存在,即使有一千條線索擺在我的面前,我也無法推理愛情。我愛華生嗎?我能為了華生放棄自己對冒險和奇案的追求嗎?華生又是否愛我?他能拋棄塵世的生活、拋棄一個安穩的家庭而一直陪伴我嗎?他不能,而我也不能。

我拿起床頭櫃上的煙斗,就著蠟燭點燃了板煙,幽藍的煙霧嫋嫋升起。窗外,天色逐漸泛白,當第一縷光線透進窗簾的縫隙,倫敦在濃霧中醒來。

今天,他就要搬走了。


in the ligh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