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ve Lorn


BY Saint Yuu


03

深夜的蝙蝠洞里,韦恩坐在监视器前再度调开这一个多月来庄园的监控录像,他挑出普雷斯顿的片段看了不一会,就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仰头倒在扶手椅中。这世上有许多神秘莫测的事情非人力物力所能及,正因为他深深地明白这一点,所以时至今日依旧没有放弃自己的使命,尽管那是他自己给自己任命的。
他还记得在蝙蝠洞的瀑布旁发现昏迷不醒的普雷斯顿时的心情,仿佛与自己如出一辙的容貌,那身染血的白色制服散发着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气息,让他犹豫是否该向这个来历不明的陌生人伸出援手。事后他无论怎么调查研究都弄不明白普雷斯顿到底是怎么会出现在那里的,他甚至一度怀疑自己的秘密是否已经暴露。对于普雷斯顿可能来自另一个时空的猜测,他也是在考察了无数资料后才半信半疑做出的结论。普雷斯顿之前待的世界是什么样子,从他那种种直白而夸张的表现就能略知一二,他对眼前的世界表现出了无与伦比的兴趣,就像第一次看电视那样,他连漱口水广告都看得津津有味,那种纯粹的惊讶与兴奋是伪装不出来的。普雷斯顿经常赤脚在地毯上走来走去,这种幼稚的行为他却做的非常自然且乐此不疲,他入迷地观赏房间里挂着的壁画,其实不光是壁画,就连一块普通的绣花餐巾他都能盯着上面的花纹看老半天。韦恩还知道对方好几次跑去自己已故母亲的更衣室,观看并抚摸那些华丽的女装,而这种热忱却并非出自什么病态心理。因为有那么一次,阿尔弗雷德禁不住要去阻止普雷斯顿时,他露出了略带忧伤的微笑,谈及了自己生命中曾出现过的两个女人,他说:
“你问我有没有爱过她们?我也不知道,阿尔弗雷德,我不知道什么是爱,我不能确定。”
在大致衡量了普雷斯顿的安全系数后,韦恩任由对方在阿尔弗雷德的管理下自由行动,但不准离开庄园一步。布鲁斯韦恩算是高森的知名人物,而他还有比游手好闲的花花公子更重要的工作,看管一个来路不明的“孪生兄弟”与高森市的深夜治安相比,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即使韦恩相信普雷斯顿能安分守己,也从不觉得对方是个简单的人,那双看上去略嫌苍白的手上有着常年握刀和握枪留下的茧子,他的站姿和在健身房做的一些自我训练,表明了他是个身手矫健的战士,古拉曼顿教士所奉行的教义,某种程度来说和斯巴达克斯式的野蛮差不了多少。
两种极度矛盾的反差出现在同一个个体身上,一个单纯而天真的灵魂盛在一具杀戮成性的躯壳里,一位一心朝圣的圣徒有一个名字叫做刽子手,无论是谁都无法想象的巧合,正如成日里花天酒地无所事事的豪门阔少,到了夜晚却化身为城市的守护者。韦恩歪在扶手椅中对着定格的监视屏笑了笑,不知为何,他开始相信普雷斯顿说的话了,对方说自己能感觉他的感觉,而他现在不也正对对方的境遇深有同感吗。
“布鲁斯少爷,您想用点宵夜吗?”在他身后,阿尔弗雷德推着餐车缓缓走近。
“你觉得他怎么样,阿尔弗雷德?”接过一块三明治,韦恩指了指监视屏上蜷缩着身子熟睡的人问道。
“一个不用操心又安静又听话的人。”
“你好像话里有话。”
“布鲁斯少爷,我只是……”阿尔弗雷德把倒好的红茶端给对方,“希望您别怪我擅自做主把您的那些旧衣服拿去给他穿,他刚好穿得下,你们俩不光是脸长得像,就连身材都差不多。”
“今晚我们是在玩双关语吗,阿尔弗雷德。”
“好吧,布鲁斯少爷,那就恕我直言,您总不见得把他就这样一辈子关在庄园里。”
“所以呢?”
“虽然庄园的开销并不因此多了多少,但他现在之所以能够安分守己也是因为他对外面的世界还不够熟悉,迟早有一天他是要出去的。”
“我前不久刚带他去城里兜风。”
“您知道我指的不是这个,布鲁斯少爷。”
“我承认,阿尔弗雷德,我们都不希望这个从天而降的普雷斯顿先生惹出什么麻烦。”
“我认为他很清楚这一点,布鲁斯少爷,否则他也不会故意蓄胡子留头发,我看再过几个月他就要变成耶稣下凡了,不过也对,他先前不是说自己是什么教士嘛。”
“他很聪明。”
“光是那张脸就已经够麻烦的了,但他不想让您觉得他是个麻烦,或者说——威胁。”
“你分析的很有道理,阿尔弗雷德,你选错职业了,你不该当管家,应该去当股票分析师。”
“为什么,布鲁斯少爷?”
“你的分析很有道理,但是一碰到实际状况就不管用了。”韦恩关掉显示器,把才咬了一小角的三明治扔回盘子里。
“这么晚了您还要出去吗,布鲁斯少爷?”老管家无奈地拿过那只盘子,“今晚可是周末啊。”
“或者说犯罪高发时段,阿尔弗雷德。假如你想过周末夜生活,我准你的假。”
普雷斯顿做梦了,他梦见了自己过去生活的黑白世界,梦见了自己站在高高的塔楼上俯视着熊熊燃烧的火焰,他仿佛在那火焰里再次看到了自己妻子的脸,那张面无表情只有眼睛里充满了忧伤的脸,忽然间又变成了玛丽,那个红头发的女人,那个让他从古拉曼顿教士变成情感犯的女人,静静地躺在火焰里看着他。
“普雷斯顿先生,醒一醒,普雷斯顿先生。”
把他从噩梦里唤醒的是一个多月来已经听惯了的声音。张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满脸焦急又强忍着的阿尔弗雷德,他连忙坐起身:
“发生什么事了,阿尔弗雷德。”
也许是他那一贯平静而沉着的态度安抚了对方,老管家朝他点点头,随即悄声说道:
“听我说,普雷斯顿先生,布鲁斯少爷在城里遇到了点麻烦,我得去找他。”
“是绑架?”他皱了皱眉,“报警了吗?”
绑架之后再勒索赎金,这是阔少爷们陷入麻烦走的通常路子。
“您知道这是最不靠谱的解决方法。至于绑架——”阿尔弗雷德挤出一丝苦笑,“实际上,情况比那要严重多了。”
“那我们还等什么,立刻出发去城里。”普雷斯顿一骨碌爬起来穿衣服。
“您真的要去?”
“你来叫醒我不就是想找我帮忙吗?”
“可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找对人了……”阿尔弗雷德露出一副为难的神色,“要是事后布鲁斯少爷拿我兴师问罪,没准还得靠您为我说两句好话。”
“把车开到后门等我。”普雷斯顿一穿好衣服就往外窜,阿尔弗雷德赶紧跟上他。
“那您呢?”
“我要找一样趁手的工具,待会好去救你的布鲁斯少爷。”
看不出来这家伙还挺会耍嘴皮子的,但愿他真能帮上忙吧。阿尔弗雷德望着那酷似布鲁斯的身影消失在通往武器陈列室的走廊里,略微踌躇了一下便急忙转身朝车库奔去。

still dark nigh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