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ve Lorn

BY Saint Yuu


02

时间在多姿多彩的日子里飞也似地过去，普雷斯顿觉得自己一下子就忘掉了过去那三十年黑白黯澹的人生，他的重生是在这个陌生而熟悉的世界里真正开始的。虽然未曾走出过庄园大门一步，可他并不觉得烦闷，这里有一个像礼拜堂那么大的图书馆，他常常在里面一待就忘了时间，入迷而贪婪地读着那些字句优美的诗集和小说。顺便说一句，这里的伙食真是太好了，幸而在他住的那层就有一个功能齐全的健身房，能顺利消耗掉每天摄入的卡路里。他不再是古拉曼顿教士，也不再是反抗军，在这里，他可以做一些从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夜里躺在那张舒适的大床上，他几乎不费什么功夫就沉沉睡去，从前那个噩梦连连的普雷斯顿教士已经一去不复返。
由于曾长期使用情感抑制剂的缘故使他即便在停药后依旧不能自如地表情达意，不过这并不影响他对事物的感知力和判断力。他知道布鲁斯韦恩一直试图弄清他掉进这个世界的原因，不过他不确定万一对方真的找到了解决办法他还愿不愿意返回原来的世界；他还知道这个庄园里有些不可告人的秘密，好几个房间上了锁，仆人少的可怜，如果不是阿尔弗雷德总在忙上忙下，那么这所大宅子就实在是太安静，太寂寞，太死气沉沉了。
布鲁斯韦恩是高森市的王子，是上流社交圈子里闻名遐迩的纨绔子弟，他有的是资本可以随随便便买下一座酒店，飙坏一辆名车，翻牌一样换女朋友，一切的一切都把他捧得老高，人们追逐的无非是他那庞大到连他自己都数不过来的金钱。韦恩企业是高森市的命脉，也是高森市的骄傲，更是这座城市的象征之一。
“最近过的如何，普雷斯顿先生？”
“非常不错，韦恩先生。”
“哇欧，你的造型还真是……别具一格。”
普雷斯顿从一本厚厚的书里把头抬起来，一个多月没剪头发没刮胡子原来就是这个样子，韦恩对于自己过去曾在东方某个监牢里的造型有了点具体的概念，他一直以为自己蓄络腮胡会显得既粗犷又豪迈，现在看起来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你喜欢吗？”普雷斯顿露出的微笑被那厚厚的唇髭和虬髯遮住了，“我想这么干想了很久。”
“你是说留胡子？”韦恩比划了一下他自己的下颚。
“确切说是不剪头发不刮胡子。古拉曼顿教士守则里对于个人卫生的要求非常苛刻，头发的长度精确到英寸。”
“我很理解你的心情，普雷斯顿先生，但……”
“叫我约翰吧，韦恩先生。”普雷斯顿合上手里的书放到一旁。
“好吧，约翰，也请称呼我布鲁斯。”
韦恩在普雷斯顿旁的沙发上坐下，他穿着时尚得体，俨然正准备去参加一个派对。
“觉得的还习惯吗？”
“一切都很好，布鲁斯，谢谢你。”
从那双青金色异瞳里折射出的每一道光都是真心实意的，在这个堕落的城市里是多么难能可贵，韦恩心想。
“我要走了，等有空再聊吧。”韦恩瞥了眼挂钟站起身，他还得去城里接自己的女伴。
“你一定要去吗，布鲁斯？”
“什么？哦，你是说派对？”
“我不知道你要去哪里。”普雷斯顿平静地说道，“但我感觉你并不想去。”
韦恩挑了挑眉：“我表现的很明显？”
“不，但我能感觉得到。”他停顿了一下，随后补充道：“我一向能‘感觉’别人的感觉。”
伫立在原地沉默了一会，韦恩拨通内线呼叫自己的管家：“阿尔弗雷德，把车开回车库，那个派对我不去了。”
“现在，我有空了，约翰。”他脱掉礼服外套随手一扔，“你想出去走走吗？”
夜晚的高森脱去了伪装，繁华背后是千疮百孔，或者说这才是高森。在阴暗的小巷里进行着肮脏的交易，打扮得稀奇古怪的年轻人在轮流吸食一支大麻烟，这条街是红灯区，隔一条街在进行械斗，混乱的场面堪比好莱坞电影。普雷斯顿抱着韦恩的腰坐在一辆机车后座上，瞪大眼睛看着这一切。
他们在一条河边停下车，乌黑的河面上是粼粼的霓虹灯光，河堤旁堆满了建筑垃圾，一群无所事事也无处可去的流浪汉正围着一个充作暖炉的废弃柏油桶烘手。韦恩递给普雷斯顿一罐从贩卖机里买的廉价咖啡，随后招呼对方坐在一块钢筋裸露的水泥上，仿佛是坐在花园的长凳上那样，韦恩打开易拉罐，悠然自得地喝了起来。
“你似乎深谙此道，布鲁斯。”
浓密纠结的毛发让普雷斯顿和不远处的流浪汉没什么不同，而韦恩则穿着一件破破烂烂的旧夹克，他头上那顶滑稽的绒线帽，原来的颜色已经分辨不出了。
“你相信吗，我曾经是他们中的一员。”韦恩指了指附近一群正在分赃的小混混。
“你？为什么？”普雷斯顿吃惊地问道。
“我想知道人们为什么要犯罪，因此体验了一把罪犯的生活。”韦恩淡淡地回答道，“有些人迫于生计，有些人想要不劳而获，有些人是为了寻求刺激，但后来我才知道，这世上还有一种人……”
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把剩下的几滴咖啡倒进嘴里。
“他们不为什么，只是为犯罪而犯罪。”普雷斯顿接道。
“听上去你也深谙此道。”韦恩似笑非笑地看向对方。
“在我的过去，统治者相信人类是由于情感的存在而犯罪，因此发明了情感抑制剂，强迫人们抑制情感，以杜绝犯罪。而一旦停用抑制剂，人就会有感觉，当局管这叫做情感犯罪。”
“有感觉就算犯罪？这个逻辑倒很新鲜。”
“古拉曼顿教士的作用在于处刑，我杀过无数个情感犯，甚至还检举了我的妻子。”
“你结婚了？”
“还有两个孩子。”
想到普雷斯顿或许再也回不到自己的世界、见不到自己的孩子们，韦恩不由地沉默了一会。
“但你之前说……你能感觉到别人的感觉。”
“所以我一直是教士中的佼佼者，一方面我没有感觉，另一方面我又能感觉到别人是否有‘感觉’。”
他们对视了一会，然后一起笑出了声。
“你真有趣，约翰。”
“你也是，布鲁斯，体验犯罪来找乐子的确很像是年轻少爷会做的事情，但我不觉得你是那种人。”
“是吗。”韦恩捏扁了手中的空咖啡罐，“你‘感觉’我是哪种人？”
“你是个好人，布鲁斯，我能感觉得到。”

still dark nigh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