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德,好久不见。” 谷仓前的空地上,凯德正用一大块海绵擦拭着红蓝火焰涂装的大卡车,整个车身上满是滑腻腻的白色泡沫,今天是洗车日。 “你好啊,中学生,哪阵风把你给吹来的?” “我想他们了。” 伊莎贝拉把跟在脚边的小三角龙抱起来颠了颠,又摸了一下身旁湿漉漉的卡车头。 “嗨,擎天柱。” “过一会儿再叙旧吧,他关机了。” “一定是你动作太粗鲁,他受不了你才关机的。” “熊孩子瞎说什么呢。”凯德丢下海绵,扯过一旁架子上的水枪冲洗卡车,“这次打算住多久?” “能住多久就住多久,既然你开了汽修店,我打算趁暑假来打个零工。” “我这里小门小户位置偏僻没几个客人,目前为止也就混个温饱而已。” “钱无所谓,只要能让我晚上抱着他睡觉就行。”伊莎贝拉举了举怀里的小三角龙,机械小恐龙发出一声吼叫后喷出一簇火苗。 “你瞧他多可爱,我带他去厨房了。” “悠着点,我可没打算重新装修房子。” “我是想教会他控制火势来烤肉。”伊莎贝拉蹦蹦跳跳地走了,留下一脸懵逼的凯德。 “现在的小孩子想法都这么奇怪吗?还是说我老了。”凯德喃喃自语地冲干净车身上所有的泡沫。 “不过多一种谋生手段也挺好的,说不定以后他们会和人类相处愉快呢。”凯德拿着干绒布擦车。 “好吧,只要不学钢锁吞车,小家伙们以后爱干哪行我都不介意。”越来越有大家长自觉的凯德把整辆集卡车擦得通体锃亮,银色金属表面光可鉴人。 晚上,吃过小三角龙烤的肉并表示机械恐龙当厨师是没有出路的凯德给伊莎贝拉腾出一个卧室,这原本是给泰莎留的,但是已经上大学的女儿并不领情,即使凯德已不再是通缉犯,泰莎仍选择和肖恩双宿双飞去了。女大不中留啊,心情微酸的凯德为伊莎贝拉铺好了床铺。而在自己的卧床上用毛巾毯给小三角龙堆出一个窝后,伊莎贝拉看着站在门边欲言又止的凯德说道: “为什么我感觉你愁眉苦脸的,难道狂派又要来袭击我们了吗?” “暂时没有,最近可太平了。” “那你为什么苦着一张脸。” “……唔,我说……”踱着步走回到床边的凯德就差在脸上写几个字“我有烦恼”了。 “快说啊大叔,别吞吞吐吐的。”伊莎贝拉抱着趴在被窝里关机的机械小恐龙看着凯德。 “虽然觉得和你这个小鬼讨论感情问题有点怪怪的,但是我又不想跟我女儿说这事,所以——”凯德自暴自弃地一屁股坐在床边,“觉得停在谷仓里的集卡车特别性感,你说我还有救吗?” “所以你是被一辆卡车给掰弯了?” “啥?!”凯德直接从床上跌到地上。 “……如果我没有理解错的话——你是想泡博派领袖?” “这没影儿的事!” “你都快对着人家撸管了还说不想泡人家,你们这些大人真会装。” “我什么时候对着谁撸管了——等等,我都被你带沟里去了,你这话是跟谁学来的。”面对还是个小姑娘的伊莎贝拉,当了多年单身父亲的凯德不知不觉又摆出了老爸范儿。 “就刚才跟汽车人们聊天时候听到的,说你现在整天围着他们老大转。” “我哪有整天围着他们老大转了,这纯粹是他们闲的慌瞎胡扯。” “准星说你为了方便擎天柱充电把发电厂的直连线路接到谷仓里了。” “那个混账,说得好像他们不用那条线路似得。” “漂移说你一有空就去洗大卡车,趁机吃豆腐。” “……凭空造谣!这完全是污蔑!” “可你就从来不给他们洗啊,他们都是在汽修店的洗车房里机洗的。” “那是他们嫌弃我手洗太慢!” “但是大黄蜂说你一洗就是一下午,摸个没完。” “擎天柱上次还夸我来着,说我手洗能把边边角角都擦拭得特别干净,大黄蜂要是有意见让他自己去跟他老大讲。” “你就直说你看上他了不行吗,你们男人就会口是心非。” “……好吧,我确实有这方面的想法。”凯德最终一脸纠结地承认了。“现在,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吗,我是说关于怎么追求外星人方面。” “拉倒吧,我觉得你是不太可能成功的。” “为什么?” “你们种族不同。” “……” “体型也差得太多。” “……” “而且你打不过钢锁。” “……” “不过我觉得最关键的不是这些。” “你那小脑瓜子里有何高见?” “就是和他相依为命,爱护他关心他,睡在驾驶座上陪他一起看星星,我以前就是这么和我男朋友相处的。”伊莎贝拉一副过来之人的语气。 “你男朋友?……哦就是那个挂掉的变形金刚。” 凯德摸了摸伊莎贝拉的头发以示安慰,得到一个真受不了你们这些大人的白眼。 “——算了,我就不该和你讨论这个。”凯德抹了把脸站起来给伊莎贝拉盖好被子,随后关上灯。 “祝你好运,凯德。” 夜已深了,毫无睡意的凯德最终还是悄悄摸出房门走进谷仓改建的大车库,下午才刚洗过的集卡车在昏暗的室内散发着醒目的金属光泽,凯德走上前敲了敲车门, “你睡着了吗,擎天柱?” 车门咔地一声轻响打开了,这直白的邀请是如此地温暖人心,凯德感到心里涌出一股热流,没错,他一直都有这种感觉,博派领袖对待他格外的宽容,或许是因为他曾不遗余力地修好了他,也或许是他们曾并肩作战生死与共,不知不觉间,他们彼此的关系早已有所不同。 “怎么了,凯德,有什么烦心事吗?” 引擎自发启动,车载空调开始运转,歪在副驾驶座上的凯德把双脚斜架在方向盘上,集卡车不像那些超跑,座位无法朝后放下,就舒适度而言两者是不可相提并论的,不过比起那几辆超跑,凯德当然更愿意坐在这里。 “能和我聊聊天吗?”凯德拽了个垫子靠在腰后调整了一下坐姿,他几乎是半躺着横在驾驶座上。 “当然可以,你想聊点什么?”擎天柱的声音从车载麦克风里传出来,低沉而富有磁性,仿佛环绕在周围。 “嗯,让我想想——平时空闲的时候,你都在做些什么?我有时候以为你关机了,后来发现你只是待机状态。” “被你发现了吗?”擎天柱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在这宁静的深夜里,他的状态也非常放松。 “所以我洗车的时候也是,对吗,我的自言自语你都听见了。”凯德无奈地扶额,觉得自己的老脸都丢尽了。 “我倒是很高兴听到你谈论我们的事情,凯德,谢谢你给了我们一个家。“ “……别这样,我会不好意思的。”凯德抹了把脸,“所以呢,你平时不忙的时候都做些什么?” “空闲下来的话,主要是在看书。” “看书?你是指阅读吗?在我们的因特网上冲浪的那种?” “不,不是你们地球人的书——当然你们的书我也看了不少,不过那只是为了熟悉地球和人类的情况而获取信息,我说的‘看书’是指阅读存储在我的记忆芯片上的那些书。” “你是说塞伯坦的书?哇——请原谅,我只是太吃惊了,我没想到你们还有‘书籍’。” “我们当然有书籍,塞伯坦人的历史可要比你们地球人悠久多了,上古时期的书籍都存储在一块块金属变形芯片上,长得有点像你们这里的集成电路板,后来技术越来越发达,变形芯片变得体积更小,而存储容量更大,看上去就像一块块表面雕有塞伯坦文字的金属板,而存储的书籍也从纯文字到有声,最后不仅有声音还有画面。” “我懂,咱们这里也是这样发展的,不过真的要阅读,我还是更喜欢纸质实体书。” “我也是,我也喜欢实体书,曾经我的住所里有一个很大的图书馆,有五十层楼那么高,三千多平方米,一排排书架上放满了书,全是我的私人收藏。” “真没想到你还有收集实体书的爱好。”听博派领袖谈论起自己的过去,凯德觉得既新鲜又有趣,恨不能去看一眼那个五十层楼高三千平方米大的图书馆,一定特别壮观。 “年轻的时候我曾在公立图书馆里负责档案管理,好多年后因为市政规划,图书馆要被拆了,我就出资买下了那些古籍,放回了自己家里。” “那后来呢,那些书还在吗?” “塞伯坦陷落之初就全毁了,我的住所被移为了平地,不过好在我及时将那些收藏品扫描存进了我的记忆芯片,当我想读某一本书时,我就从内存盘上调阅出来。” “原来如此……可是那么多的书,你的记忆芯片存的下吗?” “当然不可能全部存下,大概存下了我私人馆藏的三分之一,这还要多亏彼时已有的存储空间折叠技术,让我在删除了一部分记忆库数据后尽可能地存下了更多的书。” “什么?记忆库数据?”凯德吃惊的说道,“你是说你把自己的大脑给格式化了一部分用来腾出内存空间吗?” “是的,我删掉了一些记忆,这没什么可惜的,毕竟……在我们的故土被毁掉之后,这些记忆也变得无足轻重了。” “抱歉,让你想起了过去。” “不用抱歉,或许是过去太久了,虽然我还隐约记得我当时删掉了哪些记忆,但现在回想起来,已经没有什么感觉了。” “为什么这么说?或许人类的大脑没有你们的记忆芯片那么强大,但对于我来说,回忆永远都是最珍贵的东西,无论是美好的回忆,还是悲伤的回忆。” “你说的没错,时间让回忆变得珍贵,可是在经过了几个世纪后,再珍贵的回忆,也会变得淡漠。” “你删掉的是什么?” “很久很久以前和威震天一起共同生活的回忆,久到即使那些回忆还在,我也忘得差不多了,可能边边角角里还有一些残余的数据吧。”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凯德按捺不住好奇心,“能告诉我吗?” “让我找一找。” 博派领袖的话音刚落,卡车驾驶室前的两块挡风玻璃上亮起了投影,属于数百年前异星世界的珍贵影像在玻璃屏幕上浮现朦朦胧胧的画面,几段剪影显示出一座极为庞大的金属建筑,恢弘而古朴的气息隔着时间和空间扑面而来,那是一栋宛如黑曜石堆砌出来的城堡,整个建筑都像活的一样,正是塞伯坦独有的风格。 “这是你住的地方吗?”凯德目不转睛地看着屏幕问道。 “没错,这就是我过去的居所,和威震天一起住的地方,之所以建的那么大是因为这座府邸还兼有星球指挥中心的职能。” “这个我懂,就好像白宫一样,既是总统的家又是他的办公室。” “我的私人馆藏就在那个角落上。”随着博派领袖的话语,凯德看到闪烁的画面上呈现出房间内部的景象,有一个塞伯坦人正捧着一块记忆芯片走近那一排排高不见顶的书架,他正一边读取芯片上的内容,一边思索着该如何归类,此人就是昔日的擎天柱。 ‘我就知道你在这里。’一架棱角分明的飞机从通道里嗖地窜进来,落地后变形为一个银灰色的身材高大的塞伯坦人。 ‘威震天,快来瞧这本古籍,我今天刚拿到的。’擎天柱似乎心情很好,他非常开心地向对方展示手中的古老芯片。 ‘你已经收集了这么多,也不差这一本吧。’ 威震天粗略地扫描了一下那本书,接过后随手丢在书架上,整个巨大的书架呈数节环装结构,缓慢地循环着其中的藏品。 ‘快跟我来,我有好东西给你看。’ 画面快速地切换着,凯德看到他们边聊天边走到一个巨大的水池旁,闪烁的画面上有点模糊,凯德一开始以为只是普通的透明液体,后来才发现那液体是极浅的紫色。 “那是什么,能量液池?”凯德疑惑地问道。 “浴缸而已,里面是掺了能量液的稀释溶剂,很淡很淡,所以并不粘稠,质地就像水一样,泡起来很舒服,特别解乏。” 看来享受生活是智慧生物的共同特点,眼看着画面上的威震天几乎是半推半抱地把擎天柱给拖进了浴缸里,凯德预感到自己似乎在无意间又要围观塞伯坦人的某种互帮互助的社交行为了。 这是要洗鸳鸯浴吗,你们塞伯坦人真会玩。凯德又开始了内心刷屏,而回忆画面里的狂派首领为他解了惑。 ‘最近新出了一款催化剂,可以使能量交换过程中的机体感受提升一倍的敏感度,我已经往池水里添好了,咱们这就来感受一下吧。’ ‘……需要我提醒你在精神链接的情况下进行能量交换时的机体敏感度本身就已经是双倍叠加的吗?’ ‘那用了催化剂不就是三倍的爽翻天了?反正明天是休息日,做到过载当机也无所谓,快打开你的外装甲。’ ‘……’ “……” 画面里的擎天柱和画面外的凯德一同无语了,在一些模糊跳跃的片段后,凯德看到博派领袖机身上下的外装甲缝隙中缓缓渗出了浓稠的紫色能量液,那些能量液顺着他的机体淌进了浴池里,很快溶入了池水中。 “那是怎么回事,他把你给拆了吗,为什么能量液都流出来了。”总感觉哪里不对的凯德皱眉问道。 关于这个问题擎天柱过了一会才回答,可能他自己也对当时的情况有点不好意思,他说: “能量交换的过程太过于剧烈,产生的新能量无法全部压缩存入能量储蓄中心,所以多余的能量液会自动溢出机体外。” “……就是说他磕了春药做过头了,射得太多你都装不下,还流出来了?……” “……”该怎么回答呢虽然似乎确有其事但用地球人的话描述出来感觉怪别扭的,博派领袖选择沉默。 之后是几幕他们在一起办公的场景,还穿插了一些生活片段,凯德看到那位昔日的塞伯坦军事指挥官丢下自己堆积如山的工作偷溜出去,而同样被拐带在工作时间翘班的擎天柱则趴在变形成飞机的威震天身上,他们重叠的身影在塞伯坦火红的天幕上划下一道鲜明的痕迹,而会议室里,副官爵士和声波对着空缺的主席台抱怨着,过了一会,闪烁的影像逐渐黯淡了下去,两面显示屏重新恢复成挡风玻璃。 “……你说,他会后悔吗?”良久,凯德突然问道。 “我不知道,我没有机会问他这个问题。”擎天柱的语气透着一丝疲惫,在火种舱内微弱跳动的火种,曾经彼此融合的部分已经消失殆尽,这绝情绝义的火种分离,究竟是霸天虎的残忍本性最终暴露无遗,还是威震天的冷酷无情占据了上风,最终使他们分道扬镳的,或许不是称霸星系奴役同族的狂妄野心,而是他们都不会妥协的自尊心吧。 “我不后悔。”最终打破沉默的仍是凯德,“尽管你们之间的战火蔓延到地球,可我不后悔遇到你,再说了,我的命都是你救的。” “我也想对你说同样的话,凯德,我很庆幸,那天在废弃剧场将我拖回家的人是你。” “只可惜我不能请你喝一杯,真希望能和你一起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喝酒看电影。” “这有何难,就让我来请你喝一杯吧。”车载小冰柜打开了,里面装满了一罐罐啤酒,而且是凯德常喝的牌子,“想看哪部电影,我给你放。” “嘿,这可真不错,咱们就看那部最新的星球大战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