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hall we dance


BY Saint Yuu

我,其实是一直活在痛苦和矛盾中的人吧。

从镜子的碎片里可以看见无数个自己,每一个都不完整,都有残缺。
残缺的部分怎么找都找不到,即使找到了,怎么拼也拼不好。
露出微笑的时候,是嘲笑;流下眼泪的时候,是伪善。
拥有得体的外表和光鲜的名片,名字后跟着足以左右世界的姓氏。
权利和名誉于指掌间覆手即得,高高在上是这个星球的未冕之王。
什么都不缺,但又什么都缺。
童年,梦想,自由,情感。
曾经主动放弃了一切,曾用这放弃换来办公桌后的位置。
但当坐在这个处心积虑想要得到的位置时,却感受到什么才是真正的高处不胜寒。
然而已经没有退路。
生活在看不见的刀光剑影里,周遭人声鼎沸,却仿佛与世隔绝。
人人脸上都带着假面,自己也不例外,正如此刻梦幻妖娆的假面舞会。
繁华之下,什么都藏起来,什么都看不见。

今晚正在举行的假面舞会,是神罗副社长Rufus的生日宴。
虽然对外公布是生日宴,实际上却是想要为神罗依然独身的继承者牵红线,名流莺燕齐居一堂,施尽浑身解数打扮得花枝招展,努力想要吸引主角的目光。
但因为是假面舞会,所以没有人知道Rufus少爷身在何处,千金小姐们都暗中使劲,冀希于身边每一个可能是目标的男子。

站在远远的角落藏身于窗帘的阴影里,Rufus厌恶地看着熙熙攘攘、自做多情的女流们。
没有办法拒绝掉邀请,这个自做主张办起来的舞会根本不在他的计划之中,完全是董事会莫名其妙的举动。
他向来对不必要的社交嗤之以鼻,但在Tseng沉默的恳求目光下,他突然感觉到些微烦躁。
的确,在肉体还很小的时候心灵就已成年,灵魂早就看透一切伪善的假面,那么赌气拒绝掉这场宴会是不是会让人感觉自己有些……任性?
任性的Rufus少爷。
不,他所做的决定都应该是理智多于情感,会面一下那些名流并没有什么坏处,而且说不定他的公开露面,还能趁机引出并干掉一些暗中窥视的“狼群”。
无论是雪崩还是Sephiroth。
Sephiroth……
思绪因为这个名字而中断了。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Tseng已经在吩咐其他Truks成员关于舞会当晚的保安任务。

流光四溢的假面舞会暗藏玄机。
出乎所有人意料,连Truks都不知道他们所要保护的那个人此刻的穿着并不是预先准备好的红天鹅绒礼服。
没有人发现就在热闹的舞池里,那个从头到脚罩着白纱长袍打扮成古代神祗并戴着金色面具的男人,正是舞会的主角Rufus。
金发上戴着月桂枝编成的冠,手里端着用来掩饰表情的香槟,他注视着一对对翩翩起舞的绅士和淑女。
喜欢一个人的感觉,站在人群之外看着人群,每一张脸上的表情都是一个隐秘。
而他,善于看穿那些隐秘。
猛然间,斑斓变幻的视线中闪过一个全身漆黑的影子,奇怪的预感。
他警觉起来。
成双成对的舞者排成两行,随着舞步变幻队形。
宽大的裙摆,蕾丝袖口,还有插着饰羽的帽子。
漆黑的斗篷裹住头部,只有那面具露在外面,站在华丽的人群中远远相望,银色假面下的眼眸注视着自己。
是他……
绝对不会认错那双眼睛,是他,一定是他!
扔下未喝完的香槟,舞会主角无可自制地落荒而逃。

真是太丢脸了!
站在阳台上望着远处庆祝的烟火,Rufus陷入了自我厌恶中。
当对上那双青眸,全部的伪装统统不起作用,矜持的微笑,冷静的礼貌,骄傲的风度和优雅的气质全都飞到了九霄云外。
这根弦明明不是那样脆弱的,为什么在碰到他的时候,就会立刻断掉呢?
果然还是太在乎了。
清凉的夜风吹来,同时也带来了另一个身影。
“很久不见,Rufus……少爷。”
面具下的青眸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熟悉的嗓音自耳畔传来,在远离了舞会的阳台上显得格外清晰,一切嘈杂的音乐都成了背景。
“Sephiroth……”叹息般道出对方的名字,Rufus重新露出一贯的微笑转过身来,“很久不见,神罗曾经的军神,请问你是来祝贺我的生日,抑或是……要来杀死我呢?”
“说笑了,社长大人,在你自己的生日说这种话,未免也太不吉利了吧。”大大方方褪下斗篷的连衣帽,长及腰下的银发披散开来,遮住大半张脸的面具后面是让人窒息的俊美容颜,于无形中产生一种压迫力。
蓝眸对着青眸,彼此都知根知底,言语不过是游戏的前哨。
“有你这样的客人来参加,才是最大的不吉利。”挺直了脊背装出不屑一顾的轻蔑神情,但Rufus知道自己其实不过在硬撑罢了。
“却不知道是谁给我写的邀请函,一直压在枕头底下,直到我亲自将它取出来,否则今天也没法出现在少爷你的面前。”
那张自己亲手用蓝墨水写上花体字的卡片此刻被对方捏在手上轻晃着,只是用来怀念,只是用来自我安慰,只是处于连自己都不甚理解的执念,在送出去的成千上万封信里并不该有的邀请函,一直压在枕下夜夜噩梦的邀请函,代表了自己最深的隐秘,被轻而易举地揭露了。
“那上面没有写名字,我并没有邀请你来。”Rufus感到一阵心烦,甚至想立刻上前去撕掉那张碍眼的卡片,但他还是忍住了这种幼稚的冲动。
“可是我已经来了,Rufus,我已经站在你面前,难道这不是你梦中所期待的景象吗?”
似乎一直以来努力的伪装都在顷刻间粉碎,银发恶魔嘲笑的眼睛里倒映着丑陋的自己,因为扭曲了的情感而动怒,因为败露了的真容而羞耻,微笑的假面已经被无情地挥去,他该明白在对方面前自己的胜算向来微乎其微。
“够了,住口!”
一刹那间,乐曲声远去了,只有定定立在原地的彼此。
“别试探我,Sephritoh,别用那种语气对我说话,我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坚强。”
高大的银发男人垂下了眼帘,他的目光颓然变得柔和,仿佛在叹息。
“Shall we dance?”
他向面露微笑伸出了手。

舞曲又慢慢响起,小提琴的旋律隐隐约约像是在月下低语的恋人,双簧管的音节萦绕其中。
“我真是疯了……居然和你这个疯子一起跳舞。”
“连你也认为我疯了?”
一阵沉默。
“难道不是吗?”
“Rufus,没有人愿意自己活着的目的是了厮杀,也没有人会希望自己的出生仅仅因为实验需要,我用有强大的力量,却生来不受祝福,童年没有在游乐场玩耍的经历,没有生日吹蜡烛的记忆,是神罗,这个星球造就了我,那么,他们应该付出代价,为了我的存在而付出代价,不是吗?”
温柔的嗓音却说着骇人的话语。
“那么得到你所谓的母亲,就能改变一切吗?”
“我不知道……可是我无法说服自己放弃。”
“那么,你也不过是个别扭的小孩子罢了,因为某些自欺欺人的想法而孤注一掷,到头来,却可能什么都得不到,别人都说你是天才,我看你根本就是一个疯子!”
他们彼此注视着,目光流转,却谁也看不清对方脸上的表情。
也许这假面已经被他们当作了生活的一部分,一遇到对方,就会无法脱下来。
这假面,被当作剑,也被当作盾。
“Rufus,我们究竟是什么时候走错了棋?”
“从一开始的时候,全盘皆错。而你是我的第一步错棋,Sephirtoh,所以,我会阻止你。”
“或许能够阻止我的,也只有你了……”
无限言词都融化在彼此的唇舌间,Rufus在心中苦笑着接受了对方的吻。
他已经搞不清楚自己和对方的关系了,他们是敌人,还是苦思的情侣,如果真的能够被对方杀死,是不是也算幸福的一种形式?
但他也是自私的,他不想死,他的野心,他的自尊,他还不能死去……想要相爱,但绝对无法说出那句告白,直到舞会结束,乐曲声停下来,旋转也停下来,放开对方手的瞬间,感觉到那温热的手心渐渐地离自己远去,终究还是一场梦,一个奢愿。

背叛,猜疑,愤怒,怨念。
就算赌上自己的一辈子,我都不会让你如愿以偿。
你不放弃,我又怎么会放弃。
我爱你,而我爱你多深,便恨你至切。
既然命中注定棋逢对手,我又怎么会让你轻易赢得这一局。
漆黑的单翼在银发恶魔的背后展开,无数羽毛翩然落下,纷纷扬扬织成一张命运的罗网,如果那个地狱将是你所在,那么我愿跟随你堕落。
——不,我会先于你之前堕落,我会在地狱的入口等待,等待那遭遇残酷命运而折翼的骄傲灵魂。
我就是千万尘埃中,那个诱惑了恶魔的凡人。
或许,我才是真正的恶魔。

舞曲声复又响起。
接住那片自对方消失之处遗落的黑羽毛,宴会的主角重又踏进五光十色的舞池。
就好像是……飞蛾扑火吗?
玩弄着手里的羽毛,他轻轻地笑了。
而谁是飞蛾,谁又是火?


Fin